炮疼骗

笑死 根本不会画画

在人间

小毛子在成年前的故事,涉及豆腐丝和少量黑白羊驼。

⚠️垃圾流水账,想模仿苏俄文学但失败了的产物  隐晦的生子情节 时间在苏联解体后 


萨沙从信箱里拿出信,拧了拧鼻子把信塞进兜里。萨沙的老板是个很凶的人,如果员工迟到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路过大块头家,果不其然那个外乡人还闷头大睡。

“马里奥!马里奥!”

萨沙狂敲马里奥的家门,听到屋子里传出抱怨声才跑着离开。马里奥费尔南德斯不是本地人,萨沙依稀记得他说他从南美来,也不打算回去了。萨沙一直觉得这个地方烂透了巴不得明天就能离开,可马里奥却觉得这里棒极了,比他老家好太多了。

马里奥傻得很,他的老家从来不下雪,来俄罗斯才见到雪。然而这里常常大半年都在下雪。马里奥说白雪特别像羊毛,要是能卖钱该多好。萨沙觉得这个想法蠢透了,雪要是能换钱那就不值钱了。

当时幸好有个懂外语的切里舍夫带他找了工作,也就是那时亚历山大认识了马里奥。切里舍夫还再三叮嘱萨沙,马里奥比你大,你要听马里奥的话。切里舍夫出国以后,照他的嘱咐每天萨沙都要负责叫傻大个起床。

今天老板依旧一早就没有好脸色。

“阿金费耶夫先生,我想我快要离开这了。”萨沙突然有点难开口讲下去,等着下一秒伊戈尔会很大声呵斥他。“我要去念大学了。”

萨沙从怀里拿出那个信封,胆怯地看着留着胡子的高个男人。

结果年轻人得到了两倍的工钱,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看到他的老板居然笑了。伊戈尔算不上坏人,是那张凶巴巴的脸和大嗓门总叫人害怕。

伙计马里奥是卡着点进来了,萨沙把自己要去念大学的事情告诉了他,大块头的拥抱令人窒息,萨沙倒是先担心起他去念大学以后马里奥的起床问题。

萨沙找到了双胞胎去镇上玩,拿着阿金给的钱去买花里胡哨的衣服鞋子。牛仔裤这个时候在俄罗斯眼里已经不是最新奇的东西了,但是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他们而言还是好东西。兄弟俩和萨沙一样大,但晚一年上学,他们十七岁才能去大学,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很担心能不能考到一起。萨沙不像米兰丘克兄弟那样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互相照应的人,他是一个人,而双胞胎更像是两个人合在一起才能完整的人,哥哥在哪弟弟在哪,闯祸,挨打,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

三人回去得太晚了,米兰丘克夫人狠狠训斥兄弟俩。

“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早就打死你了。”

低头的安东余光瞥见了窗外的萨沙,朝着他笑了笑。虽然双胞胎每次都被训得很惨,但萨沙很羡慕他们有妈妈。

马尔科罗伊斯,这个已经有点陌生的名字了。马尔科不是没来过,他不仅来过,还说要带萨沙去德国,每次都被外婆骂得好凶好凶。那年萨沙六岁站在门槛上才够到马尔科的肩膀,他觉得可能自己要长高到可以俯视马尔科的时候,后者才愿意听他讲话。马尔科和外婆看上去是在吵架,实际上一直是外婆在数落对方。最后马尔科留了钱,说萨沙还在长身体,要经常买新衣服新鞋子。萨沙看着外婆把妈妈撵走,才从门槛上跳下来跑回屋里。小时候萨沙时常幻想自己是莫斯科官员人家的孩子,只是父母那里出了点问题要把他藏起来,解决完了就会接他回莫斯科过大富大贵的日子。

到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变得现实起来,也没那么迫切想去城里,和马里奥一起挨老板骂,和哥萨克双胞胎一起玩耍,有事没事下山追着火车跑,还不用按时上学。山头在开采天然气,去多了没新鲜感了也就不想去看了。总的来说,在小村子里慢慢悠悠的生活惬意的很。

萨沙回家才告诉外婆自己考上大学的事,倒也没想过老人会掉眼泪。当初和外婆说自己是跟着库孜亚耶夫哥哥去随便考考,考上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毕竟老天给了你聪明的脑子,你也不能不用它。这么快你都十六了,我还以为你很小。”

深夜,萨沙站在外婆房门口很久很久不出声,他怜悯孤独的老人,甚至不敢开口提学费的事情。老人家开明的很,没有阻止萨沙求学,但一直阻止他去找父母。信上写着他需要到夏天去学校报道,他并没有告诉不识字的外婆。

萨沙早早收拾好行李,他的下一站是华沙,他要见一个外婆从来不提起的人。


萨沙刚给阿金费耶夫打工赚零用的时候,店里来过一个叫格利克的波兰人,一直奇怪的眼神盯着萨沙看,看得年轻人冷汗都出来了。阿金甚至怀疑萨沙是不是在波兰人的店里偷过东西所以被盯上了。

后来格利克开口了问男孩姓名。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戈洛文。”

他又粗声粗气问到“小伙子,你爸爸是谁。”

“我不知道我爸爸是谁。”萨沙脑子里几乎没有父亲的概念。

格利克深信不疑又打量了一遍,自言自语着什么错不了的错不了的。

“你知道我爸爸?”


格利克沉默一会儿。


“我想我没错,我认得你。你是莱万多夫斯基的儿子。啊,他现在住在华沙过着舒服日子居然把你扔在这儿?”

格利克甚至提出带萨沙回波兰,可萨沙那时还小,生怕这个波兰人是个人贩子,死活不愿意走。

“算了,反正他估计也不愿意见到你。你现在过得也不赖,随你去吧。”

波兰人离开后再也没有上门过。萨沙不知道男人口中的父亲具体住在华沙哪里,只依稀听到他姓莱万什么的。此事这驱使他课余时间学习波兰话,希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十五岁的萨沙天真的很,对格利克的话仍旧深信不疑,他相信只有一面之缘的波兰人没理由欺骗他。他迫不及待想去见见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阿金费耶夫给的钱够他花很久。三月的太阳还不够温暖,萨沙穿了很多衣服在身上,他做了很久的火车,感觉自己一天天地在长大,见识了很多新事物,他在火车上遇到了除双胞胎以外的哥萨克人,他们会齐唱很奇妙的歌,他遇到波兰人就会上前打听莱万的事,可惜一无所获。波兰这么大,找一个人太不容易。

慢慢的,萨沙脑子里也开始萌生很多新想法。要是找不到莱万怎么办。万一他不认自己怎么办。年迈的外婆会不会天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想念她的外孙,双胞胎会考上一样的大学吗,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俄罗斯,这个冬天过去得太快了,萨沙卖掉了他的外套换了零用。一路打听莱万的事。大多数人会摇头,还有的则是欺骗他,他们为的是年轻人手里的钱。

眼看快要没钱了,萨沙下了偷钱的决心。华沙的酒鬼不比在莫斯科的少,偷盗的事对他而言没那么困难。

下决心的那晚他就在没有路灯的角落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醉汉,萨沙翻遍他身上的口袋,只有几块钱。萨沙心生怜悯,没有把那点钱拿走。这个世上总有比他更需要钱的人。萨沙突然开始明白马里奥为什么总是赞美莫斯科的好,是的,莫斯科的乡下烂透了,但没有比那更好的地方了。

第二天清晨萨沙就看到昨夜那个角落围着一些人,那个醉汉死了,华沙三月的天气不至于冻死人,那男人是被拳击了脑袋死掉的。住在附近的萨沙就被警方盘问了。萨沙矢口否认自己不知情,但作为可疑的外乡人还是被警察们带走了。

“警官先生,这里是否住着一个姓莱万多夫斯基的人。”

警察用讥笑的口气教训他,“小克格勃,你不要想在这里打听到什么。”警局里的其他人看见萨沙就笑,不管是警察还是其他嫌疑犯,跟着带头的人喊他小克格勃

“在这里我们可不怕克格勃。”

难道人间就是这样吗,笑声像钉子一样打在萨沙脑门上,他在乡下呆的太久了,莫斯科的乡下难道不是乡下吗,城里人怎么也像乡下人说话一样难听,专挑无中生有的话语刁钻一个小孩。庆幸的是,在局里呆了一天就被排除嫌疑了,罪魁祸首在酒馆里找到了。

对死者奇怪的怜悯愈加扰乱了萨沙,如果他拿走了那点少的可怜的钱,可怜的醉鬼就不会因为清醒后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另一个醉鬼打起来。

巧的是,一个自称米列娜莱万多夫斯卡的妇女来找他的侄子,“是他,错不了错不了“妇女指着缩在角落的萨沙对警察嚷嚷。

萨沙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个姑姑。米列娜一直用有口音的波兰话喋喋不休什么,毕竟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有个小侄子,警察督促她去领人,可她儿子和丈夫都好好的在家里,自己的弟弟远在德国。

不过的确是弟弟闯的祸,还是十多年前闯的祸,让米列娜平白无故多了个小侄子。警局的库巴长官是罗伯特的老友,他上门的语气不像是玩笑话,说来了个俄国的小克格勃,一本正经地说莱万多夫斯基是他父亲。

米列那将信将疑联系了罗伯特,得到弟弟支支吾吾的回答,妇女的预感灵验极了,她认为这事不是恶作剧。

到了警局领到人,果不其然和罗伯特小时候有七分相像。

萨沙一路让米列娜牵着走,一刻不停问东问西无非都是想知道有关父亲的事。

“你可别喊了,小东西,你在这里再喊一声我就把你撵出去。”

米列娜生气了很久,她有多长时间没和弟弟有过联系了,又接到了这么个烂摊子。确认萨沙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后,她松了口气,坐在电话机旁招呼正在吃饭的萨沙过来。

“我和你爸爸打过电话了,你可以去见他了。”

萨沙学乖了,一旦提起罗伯特就会好声好气喊好姑姑,米列娜依旧骂骂咧咧不知所云,看样子她真的被气坏了,让萨沙意识到自己的出生或许并不光彩。妇人拿了自己儿子学生时候的衣服给小侄子穿上,做了点心放进他的小包里。当她带着萨沙去市中心办去德国手续的路上,萨沙又支支吾吾地问道是不是他的爸爸不想见他。

“说的什么丧气话!我看你你非得去见他不可。”

此后两人再无什么交谈,一直到了火车站,米列娜才开口。

“可总算把你送走,小家伙你可别再来找我了。你的爸爸会在最后一站等你,要替我好好教训他。”




慕尼黑的空气飘荡着一股烟味,萨沙下车一眼就找到了站台上那个男人,他身材高大挺拔,他自己想象中差不了多少,鼠灰色的大衣拖到膝盖下面。鬓角长出了和年龄不符的白发。

萨沙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上前

“爸爸”

男人迟钝的反应倒是有点刺痛他,萨沙在下一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啊,是萨沙。”波兰男人认出了十几年没见的儿子,仅两颗和某人一样的灰绿色眼睛。

父亲的语气平静得让萨沙诧异。姑姑是个暴躁的好人,他以为爸爸也会是。

“我听姐姐说了你考上大学了,要是需要学费我可以直接打给你,不必要花这么久来德国找我。”

男孩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缺的并不是父爱这类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大可以在父亲面前更无礼一些,是姑姑允许自己来教训他的。

“你是不是不太想见到我。”

“没有,我怎么会不想见你。”男人坚定地回答道。领男孩去他的住处。

德国的空气没那么干净,虽然莫斯科好不到哪里去,萨沙到了德国一路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你的哮喘还没好?”

莱万关切地询问着,他越是关心,萨沙越是不舒服。萨沙甚至不记得自己生过哮喘病,跟着外祖母在俄罗斯生活的日子几乎没得过病。他猜测自己八成是对德国的空气过敏。

莱万的住处远离市中心,不大但很宽敞,也只有一个人住的痕迹,给萨沙的小客房早早被整理妥当了。

“你从卡尔坦赶过来?”莱万脱下自己鼠灰色的大衣挂在衣架上。

“不,我们前几年迁到莫斯科了。外婆觉得在莫斯科读书会有出息。”

萨沙在屋子里转了又转,确定没有第二个人住过的迹象才开口问

“你没有和妈妈住在一起吗?”

“啊,马尔科,马尔科他早就不和我在一起了。我以为你会先去找他。”莱万困惑地回答道“你想见见他吗?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国内。你先去休息吧,晚饭好了我叫你出来。”

萨沙躺在软乎乎的小床上,双手托在脑后。他在火车上担心的事情大多没有发生,在华沙算得上有惊无险,他遇上了好姑姑,很快又在在德国找到了爸爸,也许很快就会见到妈妈。

真到面对莱万时萨沙许多话都问不出口了,原本可以愤怒的质问变得毫无意义起来。他在华沙的米列娜姑姑那儿得知自己是意外出生的,他出生的时候罗伯特十九岁。萨沙今年十五岁了,其实还剩那么几天才满十六岁,再过四年就是罗伯特做爸爸的年纪了。萨沙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逃过课,偷过东西,背地里骂老板是母狮子,莱万可能是个混蛋,但自己绝不比莱万好到哪里去,他还没想过自己的十九岁会怎样。

饭菜很简单,罗伯特做腌鱼的手法和米列娜一模一样,味道也是。莱万倒了一点威士忌喝下,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似乎有酒壮胆才能与儿子谈话。萨沙私以为两人的关系谨慎而不明确,没有父子之间该有的交流气氛,尤其是男人冰冰冷冷的关心其实完全可有可无。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亚历山大,原谅我一直以来的无作为,学费的事我会处理的。”

“其实我能申请到助学金,其他的,其他的我也没有想要的。”

莱万难改一贯冷漠的语气,但这回他真心想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不该推卸责任,但是,你外婆不让我见你。”男人干下杯中的酒,“她甚至不允许你带上我的姓。马尔科那时一个人根本养不起你。”莱万又停顿了许久,“你的哮喘在德国的医院一直治不好,说来很邪门,到卡尔坦你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萨沙不知道这里有多少真话,不过的确,外婆从来不提莱万一个字。

“是个叫格利克的人来我打工的店里,拿我长相打趣,算了,都过去了。”有一说一,萨沙能够找到生父这件事上格利克功不可没,事已至此过程在萨沙眼里没那么重要了。

“你和妈妈什么时候分开的。”

“很多年了。”莱万算起来,其实前年两人还有藕断丝连的联系过,要不是亚历山大的到来,今年会彻底断了关系。

“我打了电话给他,正好他从英国回来,可以过来住几天。”

莱万在一家建筑公司做绘图师,萨沙眼里这份差事好像比他任何一个熟人的工作都要来得洋气。人与生俱来的动摇性展现在男孩身上,他对这项工作表现出来强烈的兴趣,尽管莱万表示念了大学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萨沙在德国无事可做,他不会说德语,还没见到马尔科前必须时时刻刻跟着莱万。休息日莱万挽着萨沙买了新衣服修理了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个准大学生。男人在德国有很多熟人,走在街上都免不了打招呼。他不再忌讳将自己儿子介绍给路上遇到的朋友,他们大多是些衣冠楚楚的公务员,教员什么的,萨沙在乡下几乎遇不到,男孩尽自己所能表现的有教养些,然后心不在焉地听他们用德语交谈,用苦笑应对听不懂的问题。


终于,他再一次地见到了马尔科,相见的场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一些,萨沙脑袋里空空如也。尤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后,剩下的念头只有回去睡觉了,最好睡到天昏地暗太阳第二天也不要升起。

“萨沙,这是杰登”马尔科牵着的深色皮肤男孩眨着眼睛,“杰登,这是你哥哥亚历山大。”

马尔科跟雕塑一样十年了一点都没变,黑色围巾映衬出他面庞的苍白。

饭桌上四个人没有话可以谈,杰登在英国上小学,行为举止比萨沙有教养多了。萨沙不习惯拘谨的用餐,即便自己讨厌极了村子里那些吃相不雅观的老男人们,自己却免不了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两个孩子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杰登只会说英文和德文,萨沙只会俄语和波兰语。

马尔科询问外婆和家乡的事情,萨沙面无表情地一一回答,一提起考上大学的事,马尔科的笑容比阿金费耶夫先生的还要灿烂一些,并主动提出支付学费的事。饭桌上的气氛也慢慢活跃起来。


夜里马尔科安抚小杰登睡着以后,和萨沙谈到半夜。第一件事就是道歉,但萨沙觉得完全没必要,他印象里马尔科不止一次想接走他,只是外婆没有同意。

“杰登在英格兰读书?”

“是的,杰登的爸爸在伦敦工作。”

“你和爸爸住在德国吗?”

“不,我自己住在北莱茵河那儿。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住两天,威斯特法伦州春天的太阳很舒服。”

“我不是太想去,我很快要去莫斯科报道了。”

萨沙嘴皮一开谎话就出来了,哪怕他十分知足已有的生活,可他没法藏匿眼里对城市生活的渴望。换在几年前,他肯定会点头答应。

他默不作声钻进马尔科的怀里,马尔科的毛衣有淡淡的甜味,是只有至亲身上才会有的香味。百感交织在一起,滚烫的泪水渗进了毛线的缝隙里。马尔科看不见儿子脸上的表情,也不敢喊他的名字,男孩最终在轻柔的安抚下停止了抽泣。

萨沙把脸埋进被子里尚未睡去,,两个瘦长的黑影从虚掩的门缝透出来。门外的谈话是那样小声,但还是被年轻人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

“他们都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喝一点吧,会睡得好一些。”


“只喝一杯”


马尔科接下罗伯特为他倒的威士忌,一口咽下。

“我没有想过他会一个人跑去华沙,我姐姐把他从警局接回去的,他有一个人来了这里,他才十五岁,是十五岁吧?”

“是的,他马上要十六岁了,就在五月底。”


“他和你就差一天,我没有记错吧。”

罗伯特隔了十五年才敢回忆这件事,那本该是马尔科的十八岁生日,却要在医院度过,病房外面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他在外面从凌晨站到了天亮,直到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打开房门,他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哭声,窗外的圣母玛利像在春雨的冲刷下像是在落泪。波兰人向一些朋友借了钱,格利克就是其一,也就是为什么格利克会知道萨沙的存在。后来莱万迫不得已卖掉了自己在华沙的小公寓为治疗萨沙的哮喘支付了最后一笔费用。

现实又荒唐又可笑,病魔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萨沙在人满为患的儿童医院还被传染上了皮肤病。近乎绝望的马尔科把萨沙送到了俄罗斯的乡下,希望在母亲那里陪萨沙度过最后的时光。可能是东正教的神明在保佑他,谁也不能解释其中的原因,萨沙在接受洗礼后奇迹般的不咳嗽了,红疹也消失了。

马尔科固执的母亲始终没有接受波兰人的任何解释,从那以后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再不被允许与萨沙见面。萨沙并不知道这些所有的细节,这也不该被他知道,他需要知道的是,人生绝大部分事情无法用谁对谁错衡量的。

两个人影随着脚步声的移动而消失。两人走进了隔壁的卧室,躺在一起,谁也没挨着谁。

“他上大学以后的事情怎么办。”


“萨沙是个好孩子,他会是个有作为的人,钱都事情你尚且不用担心。”


空气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声响。


“我们上一回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你试试回忆起来。”


萨沙外出时一直跟着马尔科和罗伯特,当然,杰登会安静地追在他屁股后面。走在前面的两个大人一天到晚窃窃私语,然后以噗嗤的嬉笑结尾。萨沙很奇怪,明明过了两周而已,他却觉得自己十五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家三口不曾分开过似的。直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喊他他才反应过来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杰登又黑又小的手拉着萨沙的衣角,躲避着街道上的行人和自行车。

萨沙随着父母逛遍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在路边的报亭买了几张明信片,打算投递给老家的朋友。但当他回到住所准备在明信片上写字的时候,这些硬卡纸上早已遭到了杰登涂鸦的袭击。

“你在做什么?”

萨沙没有特别生气,毕竟这里的明信片特别便宜。

他和杰登是语言上的障碍,在英格兰长大的男孩听不懂他哥哥在训斥自己什么,吓得直接跳下椅子进厨房找马尔科。

马尔科安慰完杰登后没有质问萨沙的所作所为,饭前稍作询问大儿子是否还想要明信片,并承诺在晚饭后带他去书店再买一些回来。萨沙进餐时头没有抬起来过,最后就着热汤将嘴里的嚼了不知多久的菜叶咽下去。他鼻子里酸涩的感觉直到马尔科带他出门后才消失。

无论在卡尔坦还是在莫斯科,自己受过的委屈有大有小,而今天发生的事比不上曾经发生的任何一件,却让他无法从脑海里甩开。与哥萨克兄弟玩耍的这些年里萨沙是多么想要一个兄弟,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要。

“你怎么了?”马尔科看萨沙在挑选卡片的时候时不时在开小差。

“我在想事情,我可能有点想家,我是说,在俄罗斯的家。”萨沙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赶紧把手里的卡片交给马尔科“你能帮我加一点德语的祝福吗,我想寄给我的朋友。”

“当然可以。”

马尔科在柜台那儿向店员要了蘸水笔,在这样的书店里,买下得明信片可以免费寄走。

“这几张给米兰丘克兄弟和库查耶夫,这张寄到西班牙的切里舍夫那儿,还有这张,我还没想好给谁。”

“要不要寄给外婆吗?”

萨沙愣了愣,拼命摇头

“外婆不知道我来找你们,外婆以为我去学校报道了。”

“她是不是还没原谅我和罗伯特…”

马尔科好像在沉思,提笔迟迟没写字,萨沙焦虑地看着他,

“对不起,萨沙”

萨沙不出声,害怕一出声又要加重马尔科的疑虑,男人扶着脑袋,把最后一张明信片的寄语写完交给了店员。

“我又饿了…”萨沙巧妙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四月的夜晚弥漫着寒气,萨沙一边吃一边咳,马尔科不得不早点领男孩回去。若不是咳嗽越发严重,萨沙还想在德国多呆上几天。半夜他的咳嗽声能把马尔科惊醒。充满讽刺意味的生活执意与他作对,三个人都默认到了莫斯科病情就会好转。

莱万带男孩去办了可以应付很多地方的证件。男孩问男人自己是否需要改掉姓和父称的时候男人突然一声不响转过去面向墙壁,背影显得如此僵硬。

当男人觉得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的时候又转回来面对自己的儿子。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强迫你。”

姓名终究是一个符号,萨沙不介意自己身份证上写的是什么名字,爱他的人都会叫他萨沙,他永远是外婆的萨尼亚。

莱万提议将两人的生日一起庆祝。萨沙不太习惯有仪式感的庆祝,于是饭桌上只是多了个蛋糕,照顾到杰登还小,蛋糕里没有太多的樱桃酒。男孩担心自己会在饭桌上哭出来,他爱自己的家人,不愿让他们难过。然而现实总叫他莫名难过起来,明明谁也不曾亏欠他什么。


“萨沙,生日快乐。”

 

吹灭蛋糕上的蜡烛前他还没做好在夏天之前长大的准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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